美国总统拜登（Joe Biden）指责俄罗斯领导人普京（Vladimir Putin）正在乌克兰实施“种族灭绝”。澳大利亚国际法专家表示，这是一个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术语。
但他们指出了政治言辞和法律判断之间的差异——对于实施种族灭绝行为的门槛是“极高的”。
拜登本周二在爱荷华州谈到油价上涨时使用了这个词，他说：“你的家庭预算、你能不能加满油，都不应该取决于一个独裁者是否在半个世界之外宣布战争并实施种族灭绝。”
拜登后来向记者们澄清了他的言论。
他说：“我称其为种族灭绝，因为普京只是想抹灭‘能够成为乌克兰人’这一想法，而且证据越来越多，这一点已经变得越来越清楚。”
“我们将让律师在国际上决定它是否符合条件，但在我看来肯定是这样的。”
白宫表示，将诉诸法律程序进行裁决。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国际法教授唐纳德·罗斯韦尔（Donald Rothwell）说，拜登的评论“显然具有象征意义”，但他敦促在提及战争罪、反人类罪和种族灭绝罪时应当“非常小心”。
President Joe Biden speaks to the media before boarding Air Force One at Des Moines International Airport, in Des Moines Iowa, 12 April, 2022. Source: AAP / Carolyn Kaster/AP
他在接受SBS新闻采访时表示：“在过去的六、七周里，这些词在乌克兰问题上被相当随意地使用。（然而）政治言论和清晰的法律分析以及最终的裁决之间是有区别的。”
“特别是种族灭绝，它比战争罪更严重，带来了如此重大的历史后果，以至于在使用这个词时需要真正小心谨慎。”
“有许多与种族灭绝罪有关的要素，它们设定了相当高的门槛。”
拜登此前曾将普京描述为“战争罪犯”，但他没有按照美国长期以来的协议使用“种族灭绝”一词，因为该词有严格的法律定义，而且这一指责带有十分沉重的含义。
加拿大总理特鲁多（Justin Trudeau）在拜登发言后第二天重复了拜登的指控，表示将俄罗斯的袭击描述为种族灭绝是“正确的”。
克里姆林宫谴责拜登对莫斯科行动的描述。发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说，这种指控来自一个曾说自己犯下罪行的国家的领导人，这是不可接受的。
A view of a school damaged by an airstrike by Russian forces in Chernihiv, Ukraine Source: AAP
悉尼大学国际法专家本·索尔（Ben Saul）说，拜登的言论反映了美国政府的一种观点，即“可能有证据表明发生了种族灭绝”，但他指出，总统对其声明进行了修饰。
“他不一定要得出一个确定的法律结论，只需要在政治上给俄罗斯贴上这些行为的标签或使其污名化……当然，这种行为通过声称种族灭绝已经发生，加大了对俄罗斯的压力。”
什么是种族灭绝罪？
根据联合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和大屠杀事件后制定的《种族灭绝罪公约》，种族灭绝是国际法下的罪行。
它指出，该术语是指“意图全部或部分摧毁一个民族、人种、种族或宗教团体的行为”。
索尔教授说：“当然，在大众的想象中，种族灭绝被看作是可以想象的最严重的罪行，它震撼着人们的良知。这是因一个群体的身份特征而故意将其消灭的行为。”
但他表示，将其定位为“最严重的国际犯罪”并不一定准确。
此类种族灭绝行为包括：
- 杀害该群体的成员；
- 对群体成员造成严重的身体或精神伤害；
- 故意对群体施加严苛的生活条件，以达到全部或部分消灭群体的目的；
- 以及实施旨在防止在群体内生育或强制转移该群体儿童的措施。
该定义已在国家和国际层面被广泛采用，包括在国际刑事法院（ICC）的创始条约《罗马规约》（the Rome Statute）中。
索尔教授说，该定义中遗漏了一些群体特征，包括文化和政治群体。
“政治种族灭绝不是法律意义上的种族灭绝，因为政治团体、政治观点不受该定义的保护。”
“它必须是一个具体的意图，要通过这些方法之一来摧毁拥有那些列出的种族、民族、宗教、国籍等特征的某一群体。”
他说，这种意图将种族灭绝与战争罪（定义为严重违反适用于国际武装冲突的法律和习俗）和危害人类罪（作为针对任何平民人口的大规模攻击的一部分而犯下的严重违法行为）区分开来。
他说：“这需要额外的步骤，来证明杀戮是因为该群体的那些基于身份的特征。”
罗斯韦尔教授认为，种族灭绝“具有政治层面，即犯罪者有一个寻求达到的政治目标”。
“种族灭绝不能由个人实施。在大多数情况下，这是由一个国家或一个组织或一个国家内的实体实施的，”他说。
A United Nations vehicle in Bucha, Ukraine. The chief prosecutor of the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Karim Khan, has visited Bucha. Source: FADEL SENNA/AFP via Getty Images
“种族灭绝行为不是随意的行为，很明显，它需要由最高层指挥，而且需要有一个政治背景。”
自冷战结束以来，美国国务院曾七次正式使用这一术语。
这些都是为了描述在波斯尼亚（Bosnia）、卢旺达（Rwanda）、伊拉克（Iraq）和达尔富尔（Darfur）的大屠杀；自称的伊斯兰国对雅兹迪（Yazidi）人和其他少数民族的攻击；中国对维吾尔人（Uighurs）和其他穆斯林的待遇（中国否认这一说法）；以及今年缅甸军队对罗兴亚（Rohingya）少数民族的迫害。
谁来起诉种族灭绝罪？
国际刑事法院的条约赋予其对四种主要罪行的管辖权，包括种族灭绝罪、反人类罪、战争罪和侵略罪。
罗斯韦尔教授说，法律界对设立一个单独的法庭来调查普京的侵略罪——入侵一个主权国家——存在强烈的争论，而国际刑事法院在技术上并没有管辖权。
当涉及到种族灭绝时，国际刑事法院的管辖权是明确的。
“如果种族灭绝罪行发生在乌克兰，它（国际刑事法院）对种族灭绝罪具有明确的管辖权。因此，这为国际刑事法院检察官打开了大门，可以更清楚地对普京进行种族灭绝起诉，”他说。
Source: Adam Berry/Getty Images
这与国际刑事法院目前的调查有什么关系？
国际刑事法院已经开始调查俄罗斯被指控的战争罪行，这些罪行涉及以幼儿园、医院、住宅区和住宅等平民场所为目标，导致数百名无辜者死亡。
俄罗斯否认以平民为目标，并表示乌克兰和西方对战争罪的指控是捏造的。
罗斯韦尔教授说，调查不限于任何特定类型的犯罪。
他说：“证据一直在积累，这些证据可以为从下至普通俄罗斯士兵上至普京的多项起诉提供依据。”
“证据可能与标准战争罪有关，一直到我们现在讨论的种族灭绝罪。”
一个“极高的标准”
罗斯韦尔教授告诫不要对是否发生种族灭绝进行评估，“因为门槛非常高”。
“例如，区分俄罗斯对医院或学校的袭击非常重要。从表面上看，这些都是战争罪。但它们当然不构成种族灭绝罪，”他说。
“而是对平民人口的持续攻击，旨在摧毁国家、民族或种族特征的元素，并且有一种与之相关的模式。”
索尔教授同意，要证明已经实施了种族灭绝，标准是“非常高”的。
普京先生为启动“特殊军事行动”以“使乌克兰非军事化和去纳粹化”提供了正当理由。基辅及其西方盟友认为这是一个虚假的借口。
索尔教授将这一说法视为种族灭绝一词不适用的证据，“因为这恰恰表明他的目标是政治和军事”。
但罗斯韦尔教授不这么认为。
他说：“这本身就是种族灭绝罪的要素之一的指标——这是一种摧毁民族、族裔或种族或宗教团体的意图——无论其定义如何。”
他说，这一说法提供了政治意图的指标，“增加了辨认种族灭绝罪的能力”。
“随着这场冲突的继续，规模和范围也成为其中的重要维度。”
前路漫漫
专家们说，前方还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如果法院发现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种罪行，它可以发出逮捕令。
“任何检察官，更不用说国际刑事法院的检察官，都必须在发出逮捕令之前设法有条不紊地立案，”罗斯韦尔教授说。
“即便如此，例如对俄罗斯总统发出逮捕令并实际逮捕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尽管如此，他表示迄今为止对冲突的反应是“非凡的”。
“它已经建立了如此巨大的势头，我们最终会看到后果。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归根结底，索尔教授说，所有国际罪行都应该受到非常严肃的对待。
“我认为我们不需要死磕这是否是种族灭绝，才能确保将犯罪者绳之以法。”
With AAP / Reu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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