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桌之外:当文化、孤独与成瘾交织 华人如何应对赌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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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GO WITH Australia-Lifestyle-gambling,FEATURE by Madeleine Coorey This photo taken on December 21, 2012 shows retireee Peter Bell, 70, playing electronic poker machines at the Randwick Labor Club in Sydney. Club membership is around 11.6 million people out of a population of around 23 million, and the industry says it employs 96,000, making an economic contribution of some 7.4 billion USD each year. AFP PHOTO / William WEST Source: AFP / WILLIAM WEST/AFP

在维州,约44万人正面临赌博风险。对不少华人而言,孤独与“面子”让求助变得困难。三位志愿者分享了她们看到的挣扎与希望——他们为何越陷越深?到底如何让求助不再是一件难事?点击 ▶ 收听完整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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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是维多利亚州的“赌博危害宣传周”(Gambling Harm Awareness Week)。

根据州政府最新公布的数据,维州大约有44万人正处于赌博风险中或已遭受不同程度的伤害。

年轻人受影响的比例尤其高——在18至24岁的赌客中,每四人就有一人经历过赌博带来的负面后果。

赌博带来的危害不只是金钱的损失。

焦虑、失眠、饮酒增多、社交隔离、家庭矛盾——这些看不见的影响往往更深远。

而在澳大利亚的华人社区,问题往往更加隐蔽:语言障碍、文化压力与“面子”观念,让许多人在困境中沉默太久。

来自社区支持组织“良朋互助”(Chinese Peer Connection)的三位志愿者——Claire、Ivy 和小熊——讲述了她们在前线看到的真实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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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朋互助”的联系方式。 Credit: Chinese Peer Connection/ Ivy Wong

从“放松一下”逐渐沦陷

“我第一个接到的求助电话,其实是一个家人打来的。”

志愿者Claire Yao回忆说,许多来电并非来自赌徒本人,而是他们的伴侣、父母或子女。

她自学心理学后加入良朋互助,一年来主要通过电话倾听求助者的故事。

她发现,在众多来电者中,蓝领工人群体的比例出奇地高——电工、水管工、卡车司机、建筑工人都在其中。

“大概八成以上吧,”Claire说,这些人工作时间长、生活节奏不规律,白天难得休息,下班时往往已是深夜。

那时候,城市中仍然亮着灯的地方,往往只有赌场。

“他们说,‘就去放松一下’。”

Claire表示,这样的念头看似无害,却可能成为习惯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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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者Claire Yao自学心理学后加入“良朋互助”,一年来主要通过电话为求助者提供支持。
对许多工人来说,赌博不只是刺激,更是一种逃避。

她解释说,这个群体收入以“做一单赚一单”为主,对金钱的流动性抱有乐观预期。

“他们觉得输了也没关系,明天多接点活就能补回来。”

然而,这种信念往往让他们更容易陷入循环:输钱、加班、再赌。

Claire曾遇到过一位中年工人,他原本靠稳定的手艺养家糊口,但因为输钱太多,开始减少工作,花更多时间去赌场,家庭也因此破裂。

她说,这种转折往往不是一夜之间发生的,而是“慢慢地滑下去”。

良朋互助的支持方式并非简单地劝阻。

“我们不会说‘你不能再去赌’,那样没用。”

Claire解释,他们采用一种称为“动机性谈话”(motivational talk)的方式,与求助者一起梳理心理需求——为何去赌?为什么停不下来?能否用其他方式满足“放松”的需要?

“求助不是软弱” 更不会丢脸

良朋互助协调员Ivy Wong也会接听求助者电话,此外,她还负责在宣传周期间走进社区做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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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朋互助”协调员Ivy Wong。
“很多人不是不想求助,而是不知道去哪儿求。”她说。

她指出,拨打热线(1300 755 878)是免费的,也提供中文服务,但很多人依旧踏不出寻求帮助的第一步。

她记得,不少电话来自焦虑的家属——母亲、妻子或子女——他们打来求助,希望能说服家人去寻求专业帮助。

而当事人本人,往往要到精神状态濒临崩溃时,才会鼓起勇气开口。

她回忆起一位来电者,甚至出现了自杀倾向:“他已经出现严重的自杀倾向,我们必须立刻转介到紧急热线。”

而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

Ivy指出,在华人文化里,“面子”和“家庭形象”是巨大的心理负担。

“很多人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问题,因为怕‘拖家带口丢脸’。但他们不知道,这种沉默往往让事情恶化。”

她希望社区能理解,求助不是软弱,而是一种勇敢。

Claire也强调,承认“自己控制不住”往往是戒赌的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

但只要有勇气跨出这一步,情况就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她记得有位求助者在家人的支持下,申请了赌场“自我排除”计划,从此几年都没再复赌。

“戒赌不只是意志力的胜利,更是人际支持的结果。”

“能不赌就不赌”

对小熊(Bear)来说,赌博并非个案问题,而是移民社区的结构性困境。

她是维州华人社团联合会“健康人生服务”项目的协调人,该项目由澳大利亚赌博者援助网络(Gambler’s Help)资助,提供免费的心理与法律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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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州华人社团联合会“健康人生服务”项目的协调人小熊(Bear)。
“小到借钱,大到犯罪,很多事情的起点其实都是赌博,”她说,许多人并非以赌徒身份来求助,“他们说自己是因为经济困难、家庭矛盾、情绪问题来找我们,但聊到最后,往往发现赌博是那个被藏得最深的原因。”

在她印象最深的一个案例里,一位中年男子搭上公交车来见面,却在门外上上下下十几次都没敢进来。

“他后来告诉我,觉得‘赌徒’这个词太丢人。”

“在我们辅导时,甚至会尽量不用‘赌博’这个词,”小熊补充道,“我们说‘玩几手’,先让人愿意开口。”

她处理过的案例形形色色:有人因赌债卖房,有人陷入家暴,有人卷入洗钱和非法借贷,甚至出现过黑社会和人口贩卖的情况。

在志愿工作过程中,小熊也观察到新的趋势。

疫情以来,中年女性的网络赌博显著上升;与此同时,留学生群体也正成为新的风险点。

“有些大学社团在皇冠赌场附近举行活动,学生第一次进赌场就是那时候。一旦赢过一次,就容易误以为自己有‘运气’。”

“有人一晚上输了十几万澳元,”小熊叹息道,“这种故事听起来像传说,但在我们这里经常发生。”

她提醒,人们常被赌场营造的“赢钱幻觉”所欺骗。

“有人说‘我赢了五千’,可他没算自己投进去多少钱。就算赌场的回报率是2%,那也是数学平均值,不是现实。”

“所以我常说——能不赌就不赌。如果已经在赌,请至少设个限度,只用输得起的钱,不要伤害到家人。”
赌博的危害,并不止于金钱。

维州政府的研究显示,赌博相关问题常伴随焦虑、失眠、饮酒、社交隔离和家庭冲突等连锁反应。很多时候,问题的发生是逐步累积的——从“娱乐一下”,到“无法停下”,往往只隔着几次侥幸的赢。

在良朋互助的微信群里,志愿者们会定期组织英语角、社交活动,为华人社区建立新的连接。

Claire说:“让人重新找到社交的出口,比‘戒赌’两个字更重要。”

“孤独、压力、耻感——这三样东西加在一起,就足以让人陷进去。”

她希望身陷赌博问题的朋友们切勿对此有“耻感”,应该积极寻求帮助与支持。

“有时候,有了这份支持,就能带来很多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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